#三生輪迴三十五
「珞云……」
「珞云……」
「姬珞云……妳聽得到嗎?」
「誰在叫我……」姬珞云在迷迷糊糊,恍恍忽忽之中,聽見了一聲聲細細柔柔地呼喚,她勉強的張開雙眸,卻只見自己在一片白皙的冰雪之中,天空紛紛落下了雪花,有幾株紅梅淡淡地飄著香味。
姬珞云緩緩起身,見到前方一抹紅艷的人影正向她招手。姬珞云蹙著眉走了過去,卻見那紅艷地人影有著和她一樣鮮紅色的眼眸,姬珞云疑惑的問道:「妳是誰?」
姬珞云對眼前這比自己還要美麗之人,她萬分疑惑。姬珞云看著她那雙和自己一樣的雙眸,卻有著自己所沒有的酸楚,以及牽掛。
那艷紅的人影脣畔卻是勾勒著淺淺地弧度,說道:「青陌……青陌醒了,這一切該停止了。」
姬珞云疑惑的問道:「青陌?上官青陌?停止什麼?」
那艷紅的人影卻是淡淡的說著:「妳知道嗎?北雪的故事……」
我離開他那一年,那一年朦朦朧朧地雪花,瀟瀟灑灑,飄落在那一片灼灼梅林裏。白色地花瓣染上了如黃金般的陽光,粲然入目那一瞬間,終於……這片梅林不再是伶仃般的白。
這一天他率眾來取我身上的肉,我捲起袖子露出早已傷痕累累的手臂,上頭新長出來地肌膚,猶如猙獰的醜陋的妖魔緊緊纏著我地手臂。
我抬眸看著他妖嬈如艷麗地牡丹般的容顏,沒有半分的不捨,有的只是滿滿的冷漠與鄙視。
這便是我愛到深入骨髓裡頭的人?
我見到御醫打算幫我封穴,好讓血少流些,少疼些。「不必了……」我直直的看著眼前那人,淚……卻不爭氣的落下。
寒風凜冽地刮著我的臉頰、肌膚,也刮走了我對他最後的感情,「大王……此次割肉,無需封穴,反正我是死是活,對你而言沒有關係吧?」我淡淡地跟他說著,烙印在手臂上的魔咒應該夠了,我也好累……好累……
他抿起薄脣笑著,輕輕地點著頭說道:「王后——妳想說甚麼?」寒風吹著他那頭如絹般的青絲,他依舊如此動人。那句王后如此戲謔,如此諷刺,猶如一把利刀,一寸一寸,一刀一刀的割著我的心。
我勉強的擠出一抹笑容說道:「大王……如果……如果這次不封穴取肉,三日後我依舊活著,可否請您讓我出宮?」
他依舊只是笑著,隨後……他動了動手指,讓御醫動手割肉。
寒風把我心底那對他最深的愛,吹到了梅花上頭,再悄然地讓梅花落到了雪裡,讓晶瑩的雪花埋葬了那份最真、最單純的愛。
我緊緊地咬著脣,雙眼直直的看著他。御醫割肉那痛楚,我不想忘記,也無法忘記,「苔枝綴玉……有翠禽小小,枝上同宿。客裡相逢,籬角黃昏,無言自倚修竹。昭君不慣胡沙遠……但暗憶、江南江北。想珮環、月夜歸來,化作此花幽獨。猶記深宮舊事,那人正睡裡……飛近蛾綠。莫似春風,不管盈盈,早與安排金屋。還教一片隨波去,又卻怨、玉龍哀曲。等恁時、重覓幽香,已入小窗橫幅。」我唱著他教我的疏影·苔枝綴玉,想看看他臉上的反應,卻見那如冰般的視線。
御醫割肉後,我捂著手臂跪在雪地裡,如此冷冽,如此凍人,「墨子嚴……如有來生……我們永不相見,永……不相見。」我的淚水涓涓落下,落在雪裡讓雪花去記載,我心裡那一份感情碎裂到像雪花,已無法拼湊。
而他卻走到我身旁蹲下,抓起我的髮說道:「蘇湘璃——妳覺得我還會想見妳嗎?」他打著我的臉,我看著他……那一雙波光瀲艷的眼眸,眼角與眉稍都是滿滿的冷漠、鄙視。
他嘆了一聲後說道:「罷了!妳只要過了今夜,沒死……就出宮吧。」
他轉身離開之時,我倒落在皚皚雪地之中。一眼望去,天邊的陽光透著嫋嫋地光芒,像是即將燒盡的餘火,染著天際有些灰白,有些金黃。
柔柔雪花片片搖曳在我身上,過往的記憶又開始浮現。我曾問他:「墨哥哥,以後如果我們有了孩子,那要叫什麼名字啊?」
那時他笑著將我擁入懷中說:「叫墨璃,我的墨,妳的璃。墨璃墨璃……莫要分離。湘璃,我們永不分離,可好?」他脣畔上勾著瀲艷如水般的笑容,溫柔的撫摸著我的臉。
那時的我曾經以為,這是我可以獨占一生直到永遠的溫柔。
但到了最後我卻發現,過去我也只在霧裡看花,水中望月罷了。
雪花落了漫天,瀟瀟灑灑。我不知道在雪地之中昏迷了多久,直到那熟悉的味道縈繞而來。
好溫暖……好久沒有這麼溫暖了,我被誰抱著?
我吃力的張開雙眸,落入眼裡的是一襲青衣。有沒有過……對一個人太過於熟悉,就算太久沒有見面,也能在一瞬間認出他來。
就這樣,我靠在他的懷裡哭著,無法抑遏的淚水,終於鋪天蓋地而來。「青陌哥……」我的雙脣顫抖著,喚出他的名字。
他依舊淡淡的說道:「嗯……我在。」隨後青陌便抱著我,一步一步的走出這片由我的血染紅的梅林。
我靠在青陌哥的懷中啜泣著開始說。
「阿茹沒了。」
「嗯……我知道。」
「爹……沒了。」
「嗯……我知道。」
「蘇家沒了……我什麼都沒了。」
隨後,我感覺到青陌哥他腳步頓了一下,再緩緩走著對我說:「阿璃,妳還有我,以後我在……不會再有人欺負妳。阿璃……別哭了,妳知道的,妳只要妳一哭我便會捨不得。」那一聲阿璃,有如回到最純真的時候,他的言語依舊如此溫柔,如此讓人安心。
我抬頭看著青陌哥,只見他眉目依舊,神采依舊,他就像傲立在雪中的梅花,不盛開到驚瀾,也不凋零至慟地。但……在他那雙眼裡我卻見到了不同以往的感傷,他的肩膀還是如此寬闊,那雙大手依舊為我遮起那片烏雲。
這一天青陌就這麼抱著我,走過深深的長廊,他任由雪花紛紛落在他肩上,但……我的身上卻沒有沾上雪。而我的淚一滴一滴地打濕了他身上的衣衫,只是……那時我不知道,原來我的自由,是用青陌換來的,如此殘忍,如此惡毒。
姬珞云看著這一切,她早已落下淚水,「這就是妳的故事?」眼前那鮮紅絕美的人,那段故事……為何如此熟悉?
那人搖著頭說道:「如果妳想知道,就去雪國找到那片灼灼梅林,裡頭有一顆紅梅樹,那妳便會知道一切。」
語落,那人便消失在姬珞云眼前,「什麼?」姬珞云見狀驚呼出聲,她跨步跑上去,卻見眼前景色與方才不同。
姬珞云看著四週,高聳的雪峰銀白一片,綿綿的皚皚積雪,在日光中反射出耀眼的寒光。她抬頭望著天際,卻見一片烏雲密佈慢慢地落下。姬珞云凝神一看,發現那不是烏雲,而是千萬支箭矢朝自己而來。
看著黑壓壓的箭矢舖天蓋地朝自己而來,姬珞云本能的想往後跑。但……她卻無法抬起腳,她焦急的想用手將腳舉起,卻發現……腳,就像被死死的釘住那般。
猛然,她抬頭一看那千萬支箭矢以來的眼前,姬珞云舉起雙手之時,一道黑色的身影,死死的將她護在身下,任由箭矢穿刺身體。姬珞云驚慌的叫著:「不要——」她沒見到那黑色人影是誰,也沒聽見那黑色人影地呼喚聲。
就這樣箭矢穿刺了那黑衣人的身,他的背……滿滿的箭,連一處完整的地方都沒有。姬珞云扶起那黑衣人,見到那人容貌之時,她顫抖的摀住嘴,「皇甫殤……怎會……」姬珞云眼裡滿滿地不可置信,「不要……不要——」她站立起來想逃,轉身瞬間,見到那某最熟悉的身影。
此刻的姬珞云就像驚慌的鳥兒,她拼命的跑向前方,然後緊緊地抱著那人說道:「將臣……帶我走,帶我離開。」啞啞哀音,涓涓落下的淚水,如此灼熱。
驀然間,姬珞云感到一陣刺痛,她緩緩地鬆開抱著將臣的手。她低頭一看,將臣握著一把刀就這麼插在她的腹部。
不解,姬珞云滿滿的不解。將臣放開了握刀的手,脣畔揚起一道笑容,像是看到姬珞云如此痛苦,是一件愉快的事情。
倒落雪地之中的姬珞云,她的血,瀰漫了銀白世界,猶如妖嬈的鮮紅花瓣,蔓延著看不見的哀戚。她淚眼盈盈,看著眼前那某她深深愛著的人影,曾經與他在海棠花下纏綿出柔情萬縷,他曾經許她那片漫天流瑩,只願與她共渡白首。而如今她笑著,哭著,往後就塵歸塵,土歸土,不問歸途。